220225
为什么人类文化的主体、艺术的主体是悲剧?为什么人类需要悲剧?这些基本的问题,还需要我回答吗?我特别喜欢刘恒的一句话,他在谈到鲁迅时说,鲁迅文章里面无边的黑暗,照亮了我们的黑暗。
220223
原来时间也无力将我们疏远。三五杯后,酒气驱散陌生,呼喊我的小名,讲这些年间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。他们告诉我应该要个孩子,他们在为我的老年担忧,我有些想哭,只有在老友前我才可以也是一个弱者。他们不关心电影,电影跟他们没有关系:他们担心我的生活,我与他们有关。这种温暖对我来说不能常常感受,当导演要冒充强者,假装不担心明天。酒后的狂野像平静生活里冒出的花火,呕吐后说出一句话:我爱江湖。
电影应该是破费两个铜板,穷人也能享受得起的乐趣,如西西里岛的老人,也可以和着烟草的味道,陶醉于费里尼的超现实。今天有人扯下他们的银幕,然后又在言语上绑架他们,言必称“普通观众”,而且总以人民的名义。在遥远的都会,那些拿五十块钱看电影的普通观众,于塞外看来,也不怎么普通!
220218
我自己考上了电影学院。刚开始时觉得自己非常厉害,你看我多坚持,我追求到了自己的理想。但是,当我年纪更大一点时我突然发现,其实放弃理想比坚持理想更难。
当时那些中断学业的人都有理由,比如父亲突然去世了,家里需要一个男的去干活;又如家里供不起了,不想再花家里的钱了。每个人都有非常具体的原因,都是要承担生命里的一种责任,对别人的责任,就放弃了理想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们这些所谓坚持理想的人,其实付出的要比他们少得多,因为他们承担了非常庸常、日复一日的生活。他们知道放弃理想的结果是什么,但他们放弃了。县城里的生活,今天和明天没有区别,一年前和一年后同样没有区别。这个电影伤感,生命对他们来说到这个地方就不会再有奇迹出现了,不会再有可能性,剩下的就是在和时间作斗争的一种庸常人生。明白这一点之后,我对人对事看法有非常大的转变。我开始真的能够体会,真的贴近那些所谓的失败者,所谓的平常人。我觉得我能看到他们身上有力量,而这种力量是社会一直维持发展下去的动力。我把这些心情拍出来,想要谈谈我们的生活,可有人来听吗?
1993年我刚到北京的时候,北三环还没有修好,电影学院四周住了很多修路的民工,他们的模样和表情我却非常熟悉,这让我在街上行走感觉离自己原来的生活并不太远。但在电影学院里,学生们如果互相攻击,总会骂对方为“农民”。这让我感到相当吃惊,并不单因为我自己身上有着强烈的农村背景,而是吃惊于他们的缺乏教养,因此每当有人说电影学院是贵族学院我就暗自发笑,贵族哪会如此没有家教,连虚伪的尊重都没有一点儿。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,发现了自己内心经验的价值,那是一个被银幕写作轻视掉的部分,那是那些充满优越感的电影机制无心了解的世界。好像所有的中国导演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经验世界,更无法相信自己的经验价值。这其实来自一种长期养成的行业习惯,电影业现存机制不鼓励导演寻找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,因为那个声音一定与现实有关。这让我从一开始就与这个行业保持了相当距离,我看了无数的国产电影,没有一部能够与我的内心经验直接对应。我就想还是自己拍吧。
我经常告诉别人要坚持把一件作品做完,不要因为自我感觉不好就中断拍摄或者放弃后期。拍摄再“烂”也要拿给别人看,要给自己一个完整的电影经验。我也觉得千万不要轻视短片而总憋着口气要去完成大作。短片是很好的训练,并且不妨碍你去表达自己的才华。 学习物理亦是如此。
艺术家神话的另一个方面,就是艺术家的脑子里永远都在像火山喷发似的冒出灵感来。但事实上,对所有有创作经验的人来说,在完成起步阶段以后,创作是一个不断出现瓶颈并不断加以克服的过程,灵感和天才固然重要,但最后的决定性因素可能是坚持、勤奋、意志力以及自我缓解创作压力的技巧。
创作对我来说,永远是自我斗争的过程。过于顺利的写作往往让我自己感到怀疑和不安。当工作真的进行不下去的时候,我会翻看一些同行的访谈,你会发现每个创造者其实都是因为这个极端地迷茫。
220217
谁也没有权利代表大多数人,你只有权利代表你自己。
我想用电影去关心普通人,首先要尊重世俗生活。在缓慢的时光流程中,感觉每个平淡生命的喜悦或沉重。“生活就像一条宁静的长河”,让我们好好体会吧。